言凡許久沒有在生人面前出面過，大大小小的事情，幾乎都是堂中的兄弟解決的，言凡只需要照顧好他們的月錢，管上一日三餐和他們家人的一日三餐，順便有時候送點禮物去，也就算是買下這人了。有時候看著那些人還挺賣命的樣子，言凡覺得很想笑，心中卻也空落落的。他從澤城出來，一路上就沒有相信過誰，說是過命的兄弟，也確實是相互搭救過，但是言凡從沒有當他們是兄弟過。

言凡並不相信誰，有的時候，甚至連自己也不相信。

要不是堂中的人傳話來，說有人鬧事，還是官員的公子，言凡今日還真就又在酒樓裏混過一日了。他十分不開心地從架子上把外衣拿起來，還有點混混欲睡地走下樓。這些紈絝子弟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消停，要不真找人把他們作了？言凡下樓的時候，順便看了看外面的天氣，雖說入秋，前陣子還下了雨，不過今天卻奇跡般地晴朗起來，陽光有點謊言。算了，今天老天都讓我開心些。言凡走到門前清了清桑，特意找工匠給的法子在臉上劃了一道傷口，將那張俊氣高貴的臉變得一文不值，順便，右眼戴上了眼罩。

言凡光是站在外面就能聞到世家公子身上纏繞的萬家脂粉味，興許是在哪個紅樓宿醉快活了一夜，腦子不清醒了，提著錢袋來這裏砸場子來了。言凡敲了敲門，裏面的人來應，見是堂主，恭恭敬敬地低身喊了一句，就伸手帶著他，穿過三間房，到了第四間，那人直接站在門口往門縫裏喊話，低著聲音說，堂主來了。

言凡才走進去，場面還是及其熱鬧，二十來張桌子都坐著人，裏面還有一些觀戰者，神情各異，其中有兩個面色有些潮紅的，把自己的腰帶取下綁在頭上，直接一只腳踏在桌上，樣子極為猖狂，像是在跟大家叫囂什麽。言凡走了幾步，堂中的兄弟見言凡進來，都站起身喊堂主。幾乎是在同時，喧鬧的如市集的搏場安靜下來，取而代之的是屋子裏陸陸續續響起的十幾人的聲音。“堂主好！”言凡笑著向大家點頭，徑直走到那兩個人的身邊，拱手問道，“在下是這裏的掌櫃，見二位閣下樣貌非凡，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吧？”

那兩人因為站在椅子上，高出這裏很多人一截，大家的目光都轉移到這兩人身上。其中，一個綠豆大眼睛的男子突然捧腹，指著言凡嗤笑起來，“哈哈哈，堂主？你們堂主的身板纖細地跟個女人似的，還瞎了一只眼，長成這樣，都還能在這裏混下去啊？啊？”男子笑著問言凡，也轉身問大家。堂堂七尺男兒，竟被比作女子，對男子來說是莫大的恥辱。堂中有人按耐不住，都想抄起身邊的家夥，可言凡卻不怒。

另一個男子將腳從桌面放下，直接雙腳都站在椅上，居高臨下得看著言凡，“既然大家都不說話，也就都不服你。我看你這裏還能湊合當成我家的柴房，不如，讓給我怎麽樣？”言凡疑惑著問道，“哦？少爺是想讓我怎麽個讓法？”

“這還不簡單！”男子大手一揮，“只需要堂主你一聲令下，再簽了字據即可。啊，不過放心，我們會付給你相應的價錢的。”男子躍下椅子，湊到言凡的面前，“按我家柴房給你算子兒，如何？”

這能忍！哪怕這男子的府邸再奢華，這幾間房子的價錢加起來，至少能買下三間柴房，更不要說這裏真正的營生能帶來多少利潤了，這擺明了就是明強啊！

言凡笑：“那在下就先謝過少爺們的美意了。不過我這兒不是光我一個人說了算得，這伏玉所有的賭坊也多少知道這裏，轉手還是要按規矩來。既然是搏場，就賭三局兩勝，我是這裏的掌櫃，定下三項比試，不過今日少爺們有興致，那咱們一人定一項如何？”

兩個男子商量了一會兒，那個綠豆眼的男子問，“每一局玩幾次？”

“一次。”言凡笑，“一局一次，一次定勝負。”

因為重山名聲大噪，青冥招攬的賢士都變少了。皇城傳召金獸回到伏玉，黃藤因為監守自盜，偷取青冥掌握的帝國情報而被內部直接處理掉，鷓鴣受委托與重山建立聯系，意為合夥抵抗外敵。金獸走的時候召了鷓鴣談話，囑咐了許多合派的事項。金獸其實對這次聯手沒有多大的興趣也沒有多大的把握，只是讓鷓鴣能合作就合作。金獸問過鷓鴣，“你以為重山為什麽能拿下並城？”鷓鴣雖然也想了很多，但是回答的只有，“因為久北太弱。”六個字。金獸看著她，搖了搖頭，“是因為並沒有要贏。”這句話，對鷓鴣來說很熟悉。

因為當初她在審訊黃藤的時候，黃藤也問她，知不知道為什麽久北不打進來？鷓鴣沈默。

“因為他們並不是想贏。”黃藤盯著鷓鴣，透過燭焰笑著，那樣子讓鷓鴣有點不太舒服。

一切行動總會有目的，而他們不想贏，是因為贏了的好處不大，或者說，壞處大過好處？那久北的真正目的是什麽呢？鷓鴣問金獸，而金獸只是嘆息一聲，好像是沒有聽見一般，跨馬前行了。

最後鷓鴣也沒有得到答案，直到重山大捷快一個月之後，鷓鴣才從某一個心思單純的情報使那裏知道重山的損失情況，同時獲得的，還有關於叛徒的事。

重山裏有久北的人，不僅如此，此人似乎與久北的某位高官有特殊的聯系，致使這次重山的成功不是偶然，而巨大的損失，也不是偶然。

鷓鴣覺得後脊有點發涼，裹了裹身上的披風，又把這封信丟進了火爐裏，親眼看著它燃燒殆盡。鷓鴣這時候有點明白黃藤和金獸的話，也有點明白久北究竟是想要什麽了。現在看似暖床的局面實際上是最好也是最後的時機。當久北再次攻占時，真正受損的就不止並城了。

看樣子，重山內部的人似乎都還不知道這一點。無論於公還是於私，鷓鴣都只能做出一個選擇，那就是送信給重山的人。

據說顧盛良已經失蹤，鷓鴣也不知道應該寫給誰，那時候也並不知道言小瑤跟雲致加入了重山，因為他們直接住在趙府，為保安全，趙峰並沒有寫他們的名字在重山的名冊裏。而鷓鴣只知道趙峰跟重山有關，可還是有所疑慮，於是鷓鴣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。

當日鷓鴣找了一戶農家，那晚，寫著“重山有細”四個字的紙條被上百只信鴿帶到伏玉，或是去伏玉的路上，因為綁的很松，許多直接落在地上，第二日午後，伏玉傳言，重山之中混入了敵人，跟久北有染。同日，重山上下謹慎言行，相互猜忌，來歷不明者死傷四人，人心惶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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